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虽然有一些现代物件的提示,但影片《幸福的拉扎罗》的年代感依旧模糊。我会以为这是十九世纪的农场,农场里的佃农一起快乐地生活。某晚,一对年轻人欢快地向众人宣告他俩的结合,说要到外面去寻找机会。小镇上的人们过着虽然清贫但与世无争的日子。直到后来,侯爵夫人和她的儿子的闯入将更多俗世的现代性带进这个小乡村,或者说只是在电影的时间线中。然而一面是侯爵夫人这个充满历史感的抬头,一面却是他们颇现代的穿着和带来的电子产品。年代感开始有些错乱,好像一出寓言正在上演,但导演Rohrwacher不到逼不得已是不会把年代交代清楚的。
主角拉扎罗,即使在这个与世无争的乡村里,也最纯真的一个。并不匀称的身材上顶着一个多么纯洁无暇的脸蛋,一对扑闪的大眼睛静静地望着外界。于他而言,不知世间的敌意。侯爵夫人的儿子Tancredi称他作自己的朋友,其实与其说是朋友,更多的其实是一种利用关系。Tancredi让拉扎罗带自己躲到乡村外一个隐秘之处,假装绑架,并写信给自己的母亲勒索钱财,以此叛逆并要挟。拉扎罗在这件事上实际成了Tancredi的帮凶,但因其纯真,我们也依然怪不着他。
影片的上半部分,终于因Tancredi“被绑”,侯爵的女儿报案而结束。拉扎罗和村里的人被“不请自来”的直升机吓倒,他们不知道外界已经没有佃农,没有还不清的债务。他们被“赶”出了这个名为Inviolata的桃花源乡村,进入城市生活。直到这一刻,我们才清楚影片发生的年代。至于拉扎罗,他被直升机吓坏后摔下山崖,不省人事。
影片的后半部分,Inviolata的村民,Tancredi和拉扎罗先后进入现代城市。村民们似乎很好地融入了现代生活,但流浪着生活在城市的最底层,靠着些偷抢拐骗过活。从另一方面来看,既然可以偷抢拐骗便也应征了他们的“适应”能力。Tancredi却相当落魄。他端着一副侯爵的架子,怀里揣着原来那条老狗,也不知如何过了这多少年。不知是否导演有意为之,因为岁月在Tancredi身上的痕迹比其他人的都大, 他已经活脱脱变成一个小老头了。
时间却在拉扎罗身上停驻了,他似乎一下子穿越了十几二十年,靠着昔日农场伙伴的照应才在这个世间存活下来。他依然纯真地对待一切,看待世界的方式是最原始、最容易解释的那一套。他像一匹孤狼在世间游走,只是这一切都在精神上。封建制度和现代资本主义在拉扎罗身上到底造成了什么样的印记,历史的进程真的总是一种社会进步吗?
虫鸣窸窣,艳阳高照,水波潋滟,这是意大利予人一贯的地理感知。提及这座物产丰饶、人文荟萃的亚平宁半岛,总叫人联想到以宗教神话为背景的长诗。去年的爆款作《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》中,瓜达尼诺以古典而熨帖的镜头,精准复刻了原著中唯美的地中海风光。安德烈·艾席蒙笔下大段生机涌动的文字,辅以35mm胶片特有的怀旧颗粒感,浸渍出令无数人魂牵梦绕的仲夏图景。这种高度协调、统一的影像特性,除去取景地独有的物候环境外,自然还要归功于导演在影像调度上的丰沛经验和强大直觉力。
看完《幸福的拉扎罗》后,我的思绪再次没入一汪深潭,就像主人公迷失于时间的夹缝,观影过程中的心理震颤也渐渐停驻,失语,随那出逃的管风琴声一道,遁于低垂的夜幕中。然而这般迷幻的沉浸式体验,并非如前者那样以高浓度的亲密氛围将人包裹,而是从繁复交织的线索中剥离开来,导向另一种奇异而开阔的审视。如果说CMBYN寄托了完美如古希腊雕像的初恋情愫,那么拉扎罗从田园走向都会,从过去闯入未来的奇谲旅程,则更像是一个纵深的隐喻。时空的棱角在此处被大幅抹去,唯留下数声性灵而出人意料的呢喃。
影片在许多方面与导演洛瓦尔彻的前两部作品《圣体》、《奇迹》一脉相承:自然光的纯熟运用,点睛的超现实结尾,不过最出挑的当属她以意大利民间传说和童谣为配方,从中萃取出的绝妙灵感。
在主题揭示上,影片被有意拆分为两段,前半程以恬然如诗的画面,勾勒出桃花源般隐逸的乡野美景,与佃农制度还魂的暗线相映衬,多少给人以压抑的危机感。而在讲述圣人与饿狼故事的画外音落定后,叙述者意欲书写的内核才越发清晰:作为“好人”象征的拉扎罗跌落悬崖后在谷底苏醒,他是圣经中死而复生的拉撒路,是见证了时空错位、沧海桑田的旅人,亦是被两种看似截然不同的文明形态双双驱逐的美德之子,一个落魄而幸福的殉道者。
至此,对于原始环境下阶级秩序的渲染行将末尾,尽管电影的主线尚未明晰,更像是由部分零碎而互不关联的情节串接而成:因被烟草业奴役而日渐麻木的农人与庄园主的身份悬殊,和他们恍如蚍蜉撼树的命运。影片开头便借由一双私奔遇阻的年轻恋人,挑明了权力契约压倒性的剥削。侯爵夫人的形象在此处附上两重含义:利益生产的垄断者/思想行为的审查者。在其一手遮天之势对人的规训和钳制下,不论村民有限的反抗还是贵族公子策划的“绑架”闹剧,都像是驾着一叶孤舟迎击浪头,再怎么设法翻身,都无法撬动剧情出现重大的转向和推进。
而正如《奇迹》中的商业真人秀,将关涉现代化进程的矛盾适时引入,洛瓦尔彻在新作中同样安排了与「传统」相对立的警察角色,正是他们看似突兀的造访,打破了村庄常年来的停滞和死寂,将这一地处文明边缘、黑暗笼罩的角落拽入水泥森林。影片也在这时从纯粹的阶级寓言跳出,上升为一道扑朔迷离的幻景,为后半段连同场景、摄影、声效在内的一系列风格过渡埋下了伏笔。
需要指出的是,不少导演喜欢通过分段处理的方式,赋予影像更为丰富、递进的层次感。但当剧本缺少顺畅自洽的逻辑,用以榫合各部分的内在结构,便会使影片呈现明显的脱节与断裂。好在洛瓦尔彻总能以令人折服的技巧,将视点放置在一个个灵气溢出的人物身上,填补叙事起跳留下的空白。《圣体》和《奇迹》中的小女孩,都拥有无比纯真细腻、免于世俗糟粕的内心,回到本片中,这个关键的人物便是拉扎罗。
拉扎罗之于这个世界,犹如费里尼《大路》中历经坎坷,却仍善心未泯的杰索米娜,与前者不同的是,围绕他的身世和性格成长,导演并未做出太多交代。作为纯洁良善的化身,他的存在更像是一个缥缈到近乎不切实际的所指,包括人物的面庞和语调,都与画中走出的神明别无二致,正巧对应了那幅油画质感的海报。当友人们叽叽喳喳讨论着重返家园时,他坐在月光下默然垂泪,宛如一尊哭泣的圣母像。
那或许是因夜空中洒落的旋律而触动,或许是为好友坦克雷迪困厄的命运而哀怜,又或许是被世人冰冷的言行刺痛……答案无从考证,唯一可确信的是,在气候流转变幻的世间,承载记忆的感官终将钝化,而曾经朝夕相处的同伴,也都成了铁轨旁蜷居的陌生人。
正如片中充满想象力的一幕:入夜村民们围在窗前,眺望远处忽明忽灭的微弱红光,猜想那是宫殿中燃起的火把。随着故事切换至第二幕,光源的真实意蕴才昭然于众:象征现代工业奇观的信号塔,及其影射的一连串外部变迁(文明进化,社会重构,封建阶级消亡),与这些动态特征对照鲜明的,是人性深处荡涤不掉的原罪,和拉扎罗始终皎洁清亮的双眸。
在这种乡土环境孕育的至善反衬下,村民们集体涌入的城市,就像一座聚集了破产与偷抢诈骗、令人窒息的监牢。面对全球资本巨鳄土崩瓦解、难民流落欧洲各地的现状,导演并未将意识形态的口号正面打出,而是借由呼吸式的胶片影像,让观众随拉扎罗的脚步一道,穿梭于冲突不断的混乱国度,间接融入对现实议题的针砭和探讨。
如此诗意又异常鲜活的手法,足可见其在承接前人衣钵的基础上,对于自身作者风格大胆成熟的探索,和女性特有的轻柔、感性视角碰撞后,瞬时迸发出一种简约而不轻薄,饱满而不空洞的生命力。也难怪在戛纳电影节高度政治化、命题创作沉闷的今天,这样一则富于普适意味的警世神谕,能打破地域和文化的限制,让令所有人为之动容。
影片结尾,拉扎罗在银行里被暴民围殴,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。他的身影幻化成狼,伴随那支神圣的管风琴曲钻入车流,逆向奔跑在马路上,仿若浊世间一抹残存的温度,寄寓了人们对光明存续的幻想。笔者私以为,相比于构建这样一个俨如天方夜谭的神迹,创作者真正的意图,在于激发幕布外的人去自觉思考,我们今天的所作所为,值得拉扎罗这样的坚守付出吗?换言之,在争斗和分裂道路上越走越远的世界,真能为笨拙如斯的良善提供栖身之所吗?
我无法回应这个尖锐的问题,只能引用波德莱尔在《恶之花》中的几句诗,留作对在世所有纯洁生灵最美好、虔敬的祝愿:
“我爱回忆那些毫无遮掩的岁月
圣洁的青春/神色单纯
面容甜蜜/清澈明亮的眼睛像流水无瑕”
也是在慕尼黑电影节上观看了这部电影,本来只是来看电影的,导演意外地在开场出现在影院,主持人对她进行了简短的采访,导演谈起了拍电影中的趣事,如何找到拉扎罗。
在制定好拍摄大纲后,摄制组开始寻找拉扎罗的人选,因为这个角色对于整个影片太重要了,所以摄制组寻找了很久。终于在一所中学看到了我们的主演阿德里亚诺,塔尔迪奥洛,导演一看到他就觉得他是演拉扎罗的不二人选,他美丽的眼睛,白洁的皮肤,微卷的头发,一脸纯洁无暇的脸,简直就是为拉扎罗量身打造的。于是导演组向他发出邀请,向他解释了这是一部怎样的电影,阿德里亚诺明确的表示了“不”。 于是摄制组又不得不开更细致向他展示参演的好处,可以得到的报酬,名誉等等,阿德里亚诺则表示自己对此不敢兴趣,但可以介绍一个对此感兴趣的朋友给他们。摄制组仍没有放弃,经过几次交流,阿德里亚诺告诉摄制组他不参演的理由,而这个理由却让他们更加惊喜。 他说他从来没有拍过电影,这是个他不熟悉的领域,他不懂这个领域,所以没有把握能做好他,也不能为此负责。于是摄制安排了一些试拍,如果他自己对于自己的表现满意,阿德里亚诺就接拍,如果不满意,他们便不再勉强。结果试拍的结果双方都很满意,于是我们才能有机会看到这么一部优秀的作品。
作者:Manuel Yáñez-Murillo (Film Comment)
译者:csh
译文首发于《虹膜》
在电影导演的生涯中,总是会有这样的时刻:他们拍摄的影片,不仅仅回望了自己过去的作品,也预示着将来的创作路径。例如,罗伯托·罗西里尼在拍摄了被人们称作「法西斯三部曲」的影片之后,拍摄了《罗马,不设防的城市》,这部电影一开场,我们就意识到导演在电影意识与美学上的觉醒;而在让-皮埃尔·达内和吕克·达内的《罗塞塔》中,这对比利时导演兄弟一反《一诺千金》的那种严肃、精确的风格,在开场时采用了强烈摇晃的跟拍镜头;而保罗·托马斯·安德森的《血色将至》那段意义深远的无声「开场白」,则预示着导演将开始批判性地探索美国历史。
与这些电影「重生」不同——这些时刻不仅仅只是某种转折点,而且还是风格和主题上的拓展——在阿莉切·罗尔瓦赫尔的影片中,这种启示性的时刻,不在于影片的开头,而在于结尾。在她的影片《奇迹》(2014)的最后两个场景中,我们看到她用过渡镜头,昭示了从自然主义到世俗幻想的转变。那个养蜂家庭的长女,年轻的洁索米娜,找到了这个家庭的养子马丁。我们看到镜头审视着这个男孩,他舒展着身体,躺在一个被火光照亮的洞穴里。在洞穴的墙上,我们看到了孩子们的影子,那可能是洁索米娜和马丁在一起玩耍。接着,镜头又回到了这个睡着了的男孩身上。在这个简单的镜头运动中,我们看到罗尔瓦赫尔钟爱的成长叙事,转化为一种抒情的影像谜题:通过在柏拉图式的洞穴中,对孩童戏耍的迷人书写,马丁从故事中消隐了,而洁索米娜则不同——她曾在这部影片中花费了大量时间,对抗过于沉重的责任和难以企及的欲望,而现在她终于获得了某种平静的自信感。
在《奇迹》的下一个、也是最后一个场景中,我们看到洁索米娜在一种突然成熟的状态里,回到了她家人的农场。我们这位年轻的女主角遇到她所有的家人,甚至包括她父母的朋友珂珂。她们都挤在一张户外的床垫上,这在当时并不足为奇——在后嬉皮士时代,家庭组织是动态的,社会中有一种公社化的氛围。洁索米娜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,而珂珂向她暗示,在屋里「藏有一个秘密」,留待某人在未来有所发现。接着,镜头在屋内外的场景中往返,我们看到了那头父亲花大手笔买下的骆驼。接着,我们又重新回到屋外——但这时候,那个家庭已经消失了。我们只看到金属的基座,以及房屋的残迹。罗尔瓦赫尔用一个镜头,拍出了两个不同历史时期的景象,她将个人的记忆,与一种强烈的失落感混合起来——不是所谓的「失落天堂」,而是她失落了自己所珍视的经验和情感。
《奇迹》最后两个段落中的转折令人难以预料——在倒数第二个场景中,我们看到虚与实、梦与醒之间的转换;在最后一个场景中,我们看到过去与现在的切换。这些转换已经成为某种启示性的表达,它们也开始成为罗尔瓦赫尔的风格特征,因为她似乎对转变与凝滞之间的辩证法很感兴趣。她的首部叙事影片《圣体》(2011)也讲述了一个变形的故事:一个女孩身体的变化;一群年轻人经历基督教的受洗仪式;一个神父失去他的信仰。而在《幸福的拉扎罗》这部罗尔瓦赫尔的第三部、也是最好的一部故事片中,我们看到了一个天使般男孩的寓言,看到一个圣洁的愚人。他从乡间来到城市,从「过去的某个时代」来到现代,目睹了持续的边缘化、败坏的道德和被权力机构剥削的穷苦人们。但是,他的内心却「出淤泥而不染」,始终未曾改变。这部影片分裂式的结构——这一结构的种子,早在《奇迹》最后的那两个结论性镜头中埋下了——推动了这部影片革命性精神的呈现,它问了一个简单但急迫的问题:我们是如何停止拥抱、称赞善与美的?我们又为何如此?
在罗尔瓦赫尔的新作中,她采取了一种从过去到现在的视点。「过去」是某个并不确定的时代,一个受压迫的农民社群以在土地上耕种为生;「现在」则是当代的意大利城市,在那里存在着明确的阶级划分。这两个地点都标识着罗尔瓦赫尔在场景设置上那种「不确定」的特征——一种模棱两可的感觉,让我们不知道这一系列情节是在历史上的哪个确定阶段发生的。在《幸福的拉扎罗》前半段,那种古色古香的、十九世纪的建筑风格,让我们想起埃曼诺·奥尔米的《木屐树》。但当侯爵夫人阿诺西纳·德·卢娜(尼可莱塔·布拉斯基饰)溺爱的孩子坦克雷迪(卢卡·奇科瓦尼饰,他是一个流行歌手、Youtube红人)使用手提电话的时候,我们有了一种不协调的感觉。坦克雷迪所用的电话机,也曾在《圣体》最初的场景中,被一位神父所使用。
事实上,现年三十六岁的罗尔瓦赫尔,是在想起一篇高中时代的文章时,有了拍摄《幸福的拉扎罗》的想法。那篇文章提及了一个贵族家庭的烟草农场。虽说在意大利,佃农制已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早期被废除,但多年以后,那个农场的农民仍深受贵族的剥削。在罗尔瓦赫尔的设定中,那种具有创造性的「不确定」感,将银幕故事引向了当代的城市景观:在影片中,拉扎罗最后身处的大城市,可以说是米兰和都灵的混合物。简而言之,在罗尔瓦赫尔的视点里,过去与现在的融合创造了一个「停滞不前的意大利」——在这片土地上,人们借信仰之名、行利益之实,不断上演着剥削底层的永恒轮回。罗尔瓦赫尔的三部故事片,都以黑暗的场景开头,这当然不是一个巧合。在那些场景中,宗教信徒、猎人和农民们,仿佛都在静寂的深夜里游荡着、迷失着。
罗尔瓦赫尔为自己角色取的名字,都具有某种指涉性:《奇迹》中的洁索米娜,让我们想起了费里尼的《大路》;而《幸福的拉扎罗》中的坦克雷迪,也让我们想起了罗西尼改编自伏尔泰原著的歌剧《坦克雷迪》中那个被放逐的士兵。当然,拉扎罗这个名字,为这部影片添上了一点《圣经》式寓言的色彩,《幸福的拉扎罗》可谓是耶稣拯救拉扎勒斯这一故事的变奏。罗尔瓦赫尔对《圣经》「穿越时空」的重写,正符合了她反教条的宗教理念。可以说,《幸福的拉扎罗》更像是一首实验性的民谣,而不是一首福音歌曲。这部影片与阿彼察邦·韦拉斯哈古的《正午显影》可谓不谋而合,它们都通过神话的形式,来探索现实与幻想融合的可能性。
在《幸福的拉扎罗》中,罗尔瓦赫尔超越了以往作品中弥漫的自然主义,让这部影片自身成为了某种神秘的造物。借助魔幻现实主义,罗尔瓦赫尔在怀旧的情绪中,将记忆解放出来。她还通过对声音和剪辑的运用,强化了她的影像中蕴藏的那种非同寻常的活力。在田野中,那个向拉扎罗求救的刺耳的声音,还有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嗡嗡声,都从声音上体现了罗尔瓦赫尔非现实主义的导演手法。在《幸福的拉扎罗》里,观众或许很难预料到,阳光普照与大雪纷飞的场景之间的剪辑。这类剪辑与之后天马行空的空想镜头一起,创造了一种「狂热」的两分法,从而将影片一分为二。
在罗尔瓦赫尔的影片中,她令人心痛地指出,是情感与道德的空虚,让真正的意大利陷入某种德波式的「景观」(译者注:此处指法国著名思想家、导演居伊·德波在其著作《景观社会》中阐发的概念)之中:《圣体》中的儿童庆典与简陋的宗教仪式;《奇迹》中的才艺表演;《幸福的拉扎罗》前半部分中过时的封建幻想,以及后半部分中最令人不安的、可耻的现代奴隶市场。在纽约,当罗尔瓦赫尔被问起这部影片的当代社会关照时,她说:「《幸福的拉扎罗》想要表现的是……我们自己可以意识到的某种处境。它首先提到我们过去是怎样的——当我们还是人类的孩子的时候,当我们年轻的时候。当他坠落悬崖,我们就开始探讨过去和当代意大利的关系,这就是我的国家在过去三十年发生的事情。我觉得存在着某种过去,那里不全是繁花盛开的美妙景象,那是一段被虐待与剥削所标识的过去,而且还和现在存在着某种联系。当他坠崖之后,一切都改变了;但是社会运行的机制都是一样的。只是过去的农民,现在被另一种形式的奴隶所取代罢了。」
罗尔瓦赫尔对国家的剖析,与喜剧这一形式并不矛盾:《圣体》中致敬卓别林(《有闲阶级》)的讽刺手法;《奇迹》中那个荒谬的场景——生性反叛的父亲,只穿着一条内裤,用喊叫来对抗一伙猎人时,我们不禁想起格雷厄姆·查普曼在《万世魔星》中笨拙的表演;最后是《幸福的拉扎罗》中的「古道热肠」:当拉扎罗教授那个塞尔希·洛佩斯扮演的小贼,关于铁路边可食用植物的知识时,他不免由于拉扎罗「祖传」的、自然的智慧而陷入惊异。
友善与理解这两根柱子,再加上一些对传统电影叙事的反叛,就撑起了《幸福的拉扎罗》中绝不轻易顺从的灵魂。对于今日电影中流行的那种愤世嫉俗的趋势,罗尔瓦赫尔并无兴趣。她用美丽动人,但也刺痛人的影像,不仅向我们昭示了当代社会的恶疾,也给予了我们击败它们的情感力量。
(抛砖引玉、未完不待续的神棍文,涉及前三分之二的部分剧透)
戛纳电影节上,《幸福的拉扎罗》获得了主竞赛单元最佳编剧奖,以及金棕榈奖提名。
这部电影也幸福地成为口耳相传的佳作,在豆瓣上,目前仍有8.6的高分。
来自意大利的导演阿莉切·罗尔瓦赫尔是个80后。
7年前的《圣体》(2011)是她的剧情长片处女作,才在戛纳导演双周单元亮相,就收获了许多赞誉。
第二部电影《奇迹》(2014),则让她首次尝到了戛纳金棕榈奖提名的成就。
这一回,她与曾出演《完美陌生人》(2016)的姐姐阿尔巴·罗尔瓦赫尔再度联手,打造了《幸福的拉扎罗》。
电影的主角拉扎罗(阿德里亚诺·塔尔迪奥洛 饰)是个心地善良、任劳任怨的年轻农民,大家心照不宣地利用他的劳力。
直到某一天,年轻贵族坦克雷迪(卢卡·奇科瓦尼 饰)与他相识,并奇妙地结为朋友。
面对从来没有过的平视眼光,拉扎罗珍而重之。
而整部电影就顺着这份奇特的缘分攀援发展。
它现实,又魔幻。它远古,又现代。它甜美,又残忍。它纯洁,又复杂……
在这个矛盾而奇妙的故事里,有许多可供解读与畅想的出发点。
从第一个画面开始,故事就粘到心里去了。
再往下看,就仿佛在拆解一份淡雅却精致的礼物。送的人是这般善良与用心,收的人,就有百般滋味渐渐翻涌。
电影一开始,就展现了两个阶级——贵族与平民,或者说奴隶与奴隶主。
几十个农民群居在狭窄的空间里,从老到少,每日只是勤勉地工作,而那些农活,是永远干不完的。
可即便如此,每次等到尼古拉(纳塔利诺·巴拉索 饰)前来算账时,他们的债台只会越来越高。
尼古拉是侯爵夫人阿诺西纳·德·卢娜(尼可莱塔·布拉斯基 饰)的手下,鞍前马后地连接着两个世界。
有一天,侯爵夫人带着儿子坦克雷迪(卢卡·奇科瓦尼 饰)来到这片偏僻的土地上静养。
两个阶级的房子挨得很近,电影经常呈现的角度,就是贵族对平民的俯视,以及奴隶对奴隶主的仰视。
奇特的地方在于,这并不是一个远古的故事。
能把外界消息封锁得如此密不透风,这个不知佃农制度早已废弃多时的世外之地就格外荒诞了。
侯爵夫人说,“人类就像动物,给予自由,就意味着给予他们意识到自己曾经作为奴隶的能力。”
她对阶级性看得很透,知道即便是在奴隶群体里,也会在被剥削的同时,对更弱小的进行剥削。
那个对象,正是拉扎罗。
可她能够狠心地让这些不明真相的人继续沉浸在苦难之中,儿子坦克雷迪却心有不忍。
继奴隶阶级内部的自觉分化后,奴隶主阶级内部,则产生了某种不自觉的分化。
痞帅的坦克雷迪有很前卫的一面,也有很古典的一面。
他希望破除两个阶级不平等的现状,幻想自己是一名骑士,与同伴并肩作战,共襄盛举。
于是,这个身处次高位的贵族少爷不仅能与最底层的农民拉扎罗结为朋友,还愿意称对方为“兄弟”。
即便当下社会已是人人平等,即便这个称谓起初带有调侃意味,对拉扎罗而言,这打破阶级坚冰的举动,还是格外珍贵。
因此这份真挚的感情,哪怕天荒地老,也会被他认真地呵护与守卫。
渐渐地,这个至纯至圣的人物,在故事中显得愈发奇妙。
他的肉身可以留在蛮荒的制度里,但他的精神却飘到了超前的国度里。
这就有点像是宗教或神话中在凡间受难却终究超凡脱俗的人物。
等到旧的阶级冲突消失,在那看似进步、平和的新阶级关系中,他也只会是另一种格格不入的存在。
因为格格不入,神性被保存得很完整。
又因为格格不入,稀缺的神性与丰饶的人性也构成了一种新的对立阶级。
可以看到,矛盾的天平始终会在电影中转动,高贵与低贱,纯良与阴损,此消彼长得引人深思。
《幸福的拉扎罗》藏着的,不只是不断变动的阶级性,还有不断变动的时代性。
在最初,诗般的摄影呈现出一种田园牧歌的境况,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。
他们捉襟见肘地生活,却少不了质朴到极致的欢乐。
可镜头一转,随着侯爵夫人的大驾光临,手机、T恤等现代化符号的强势扎入,打破了那种原始的幻象。
一刹那,两个时空并行在电影当中,碰撞出相当荒谬的时代性。
古老的与时新的,消亡的与蓬勃的,局限的与放射的,虚妄的与真实的全都扭在一起。
再童话,也会沉重。
更何况农民们生活的年代,是人为制造的牢狱。相对应的贵族其实是以恶魔的身份,行了神的旨意。
愚民后的安宁生活,全都是残酷的谎言。
可等到这种阶级性消失,时代性又露出自身的残忍。因为无论在什么时代,善良与谦恭都不被公平善待。
而当我们看到虚假的时代反倒更能容忍拉扎罗,就显得更为讽刺。
他就像是一个恒量,丈量了以坦克雷迪等为首的人群被时代翻卷的几十年。
无论是什么时代,都有着难以忽视的弊病。
生活在里面的人们,除了拉扎罗,全都染着各种通病。
电影用病征来影射时代,以及并无二致的复杂人心。
无论把拉扎罗放到哪个时代,都是一种伤害。无论让“神话”降生在哪个时代,都是一场砥砺。
若拉扎罗随着时代变化,是人性先溃散了。若他不会随着时代变化,那便是时代早就崩溃了。
那么,电影的走向是神的重生,还是神的消弭?是人的洗涤,还是人的堕落?
怎样的结局才能配得起这个好故事?先留一个悬疑。
本月的平遥国际电影节和欧盟影展,都会放映这部佳作,饰演拉扎罗的演员更会莅临北京。
有机会的话,到大银幕前看看《幸福的拉扎罗》,感受下那种光芒吧。
(原载于“万达电影生活”公众号)
闪回镜头相信大家都不陌生,就算是最平庸的电影制作者也懂得利用闪回来调整叙事节奏,释放人物情感。今天看《幸福的拉扎罗》的时候,我整个过程都是处于一种带有距离的欣赏在看这个片子,但就是那个简短的闪回镜头,让我最后毅然给了这部电影五星好评(毕竟宗教神明意识形态啥的离我太远)。这里来看看三部电影中对闪回镜头的运用,我们可以发现这种手法是可以有更加广阔的利用空间的。
诺兰的这部片子往往容易被人们忽略,这主要是因为它在故事上与其他的好莱坞犯罪片相比并无二致。但如果抛开故事来说,单看它在导演技法与制作层面的表现,则又可以被认为是诺兰电影里最为用力最为极致的一部。
下面这组镜头是在半分钟内剪辑完成的,这里剪取了9个镜头,而实际上诺兰在这里大概剪了有二十个镜头,好几个镜头时长只有不到0.5秒(所以我没有截到)。这是一个非常大胆的做法,通常来讲,这种超高速剪辑只会用在恐怖片或动作片中,用来给观众带来刺激的观影体验,但是在剧情片中这样做的导演,我只知道诺兰。
上面这组镜头令我感到很惊讶,除了电影的另一个主角(因为这时还未出现)以外,这部电影的所有元素几乎都在这里了,这些东西困扰着多默,我不知道这样的手法有没有在困扰着观众。对我来说,这组镜头不仅在叙事上加强了主角内心的煎熬,更在电影的情绪上引导着、刺激着观众。我们都知道这样的快速剪辑是相当具有视觉冲击力的(参看谍影重重),而电影里的这组镜头则是视觉,叙事,主题,人物情感的四重冲击。极端化的剪辑手法会令观众感到不适,但这份不适正是导演要强加给观众的,作为观众最好的应对方式则是尽情享受它带给自己的艺术快感。《失眠症》有很多精彩段落,包括罗宾威廉姆斯出现后的许多戏份。也许《失眠症》的故事在诺兰的电影里不是最前卫、最先锋的,但它在视觉,叙事表现上说它是诺兰最佳也不为过。
所以诺兰电影中的闪回剪辑往往是用来给人物制造恐惧、懊悔等消极情感的,而选择快速剪辑则制造出短暂的惊悚感,更容易通过视觉冲击来使这份情感感染到观众。比如《记忆碎片》中主角多次回忆起死去的妻子,观众和主角并不会因此感到一丝安慰,而是对当今处境的深深的沮丧,这也符合诺兰作品中一贯的情感主题。
我们都知道高畑勋的这部电影是会让人大哭的,它的故事实在是太残忍了。但是,除了故事上的残忍,高畑勋还做了哪些呢?答案是闪回。高畑勋是一位非常喜欢利用回忆讲故事的导演,他的《岁月的童话》完全是通过这种叙事形式来讲述的,当然倒叙是一种很常见的叙事手法,但高畑勋对此手法的掌控却完全是大师级的,因为简单的叙事性闪回还不够,重要的是观众能够从闪回中收获到什么。高畑勋通过剪辑模糊了时空的界限,让我们得以与过去的人物对话,道别。我们来看看下面这组镜头。
这段闪回的出现从叙事上来说是毫无意义的,它只是为了在最后再次赚取观众的眼泪,没错,是这样,但是谁说电影不能这样呢?这个一连串的、没有任何角色在场回忆的闪回镜头就是为观众准备的,它是为了让观众与这个角色道别。我们在前面一个小时里与节子一起度过了很多美好的时光,享受着她的童真,享受着她带给这个世界的美好,现在她被战争、饥饿无情地夺走了,我们为什么不能在最后再次回忆她,记住她带给我们的欢乐呢?这是高畑勋在他的职业生涯里始终在强调的一点,即回忆带给我们的力量,特别是通过动画这种形式,高畑勋相信这一份份回忆能带给我们更多。
其实从我个人的观影体验来讲,我很欣赏这部电影前半段清新流畅的叙事,对后面故事的跌宕以及表达的深刻也感到很吃惊,这是一部既能让人体会到艺术之美,也能让人反思现代社会弊病的艺术电影。但是,最为击中我的,从来不会是那些学术性,概念性的,有组织性的内容表达,我想要的依然是那些能引起我共鸣的角色情感,或者至少能引起我个人情感波动的作品。而这部电影则在下面这组镜头中满足了我,当这组镜头出现时,我的心也跟着融化了,我的眼泪奔涌而出。
所有人都在这里,她们似乎是刚刚脱离那片由谎言铸就的世外田园,每个人都笑着,她们感到自己获得了自由,获得了新生活,她们满怀希望、毫无保留地迎接这一切。
这组镜头不算是闪回镜头,它是一段拉扎罗的内心展现,在他的眼里大家并没有变样,不是因为他自己也没变,而是因为他并没有多想,没有想这几年发生了什么,以至于他忽略了大家的改变。而对于处于屏幕前的我来说,这种变化却是巨大的。我看着她们年纪变大,看着她们从淳朴的农民变成城市中的底层人口,看着她们从依靠自己双手吃饭的劳动者变成迫不得已以偷、抢、骗为谋生手段的过街老鼠,我还看到,她们多年前来到此地时脸上全是笑容,我能够感受到她们心中充满希望。而随着拉扎罗的视角被切断,我也回到了现实,继续与角色们忍受着这糟糕的生活。
这组镜头令我感到特别的地方在于,它实在毫无防备,它来得太快了。如果说上面两部作品中的闪回都有其各自的目的,那这部,我不明白它有何目的,因为它太短暂,太迅速,与整部片子也显得不太搭调。如果一定要我想的话,最后这个拉扎罗的特写镜头倒是能给出一些答案,只是为了表明他对这群人,对这个世界此时的看法?而这个看法是这些人没有变,这个世界没有变?我不知道,但我的确已经陷入这个镜头的时空漩涡之中了,它令我流泪,令我怀念,令我感伤。
闪回镜头是用来展现回忆的,问题在于,我们可以用它来展现怎样的回忆?又要在何时,用怎样的方式来切入这个闪回镜头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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琴键按下去没有声音我眼泪就流下来了;电影看完半个小时了,我还没想通自己为什么会哭
哎,怎么感觉是个如同网红店的电影,装修得很高级,但是不好吃,时尚人士纷纷来打卡、自拍、发朋友圈,热泪盈眶地表示喜欢。
魔幻,神谕,狼的意象,阶级的消亡,圣经故事。导演太有才华了,真的很难拍。男主角像雕塑般的脸庞,又清秀又圣洁。
拉扎罗无疑是本世纪最伟大的银幕形象之一,他对世间一切都不清楚不明白,但却从不困惑不迷惘。他的淳朴成为他蠢笨的罪证,却又如镜子一般照出旁人的丑恶。被奴役的状态不会因时间地点而改变,只不过奴役者从一个人变成了一群人。但导演无意控诉,她只是温和的注视着这个世界,正如拉扎罗一样,除了自省,便是喟叹。
洛尔瓦彻的作者性与叶芝早期的诗歌相通,是一种会呼吸的沉浸式影像风格,带着某种神秘主义和象征主义的东西,比如意象簇的构建和抒情。这种诗意让我看完后思绪浸染其中,再无心思走出影院奔向下一场电影。
愚蠢的人类认不得神的样子,只在自己需要时急迫地呼唤祂。
伊始,我以为是乡村爱情版的《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》。期间,我又以为是北方一片苍茫版的《何处是我朋友的家》。最后,才恍然大悟,是意式太阳照常升起版的《柏林苍穹下》。
如果你一觉醒来,从农业文明穿越到现代文明,你也会像拉扎罗一样,发现人类并无长进,生活方式变了,然而内核并没有改变,一切都建立在欺骗和剥削之上。片中伯爵夫人的话,令人很感触:“人类就像动物,我剥削他们,他们剥削更弱小的。”现实情况便是如此,有权势的人欺压没有权势的,没有权势的便欺压更弱小的。虐待孩子和动物的人,莫不如是。
四星半,主竞赛看到现在的最惊喜,希望三大奖可以取其一,无论是形式、影像、主题、表演、演员选择,各方面都非常出彩。16mm拍出的复古感,乡下的自然风光,自带灵气的男主,城市与农村的对比,以及不经意的超现实部分。都让这部影片非常难得,一种自然主义风格,安静、舒服。
奴隶时代的穷人和新时代的穷人,穷法都是一样的,更可怕的是,文明没有前进反而退回到了蛮荒时代,没有任何人能够幸免,包括神秘的拉扎罗。
恶还有隐蔽性,但善良是醒目的,它像月光一样皎洁。人们信奉神、敬慕神、召唤神,却也误解神、驱赶神、叱骂神。在这样的人间,善良无法栖身,神无处降临。其实,什么是神呢?神就是:一个好人。
继承了意大利电影的魔力,谱写出如此清新脱俗的诗意影像,放在这届戛纳主竞赛里面太耀眼,令人沉醉。教堂颂歌那段犹如神来之笔。
圣人没有死于粉身碎骨,却死于现代生活。
惊喜的看片感受,剧作神奇,可细思的地方不少;现实与奇幻,社会及宗教诗意地结合在一起。好看,又耐得住琢磨。意大利女导演的第三部作品,才华横溢。
一则关于善良的神格寓言。虽然结尾有走火入魔之嫌,但剧本太太太厉害了,打破时间和空间屏障,讲了阶级、贫富、人性各种问题。山中一日,世上千年,只有拉扎罗没有变,他的眼神依然清亮,他依然默默的任劳任怨。而我们——我们活在圣人已死的世界…
制度和时间改变不了穷人,也改变不了拉扎罗,他出现过,他又出现了。
在断桥下不敢渡河,我却能徒步通往文明。在鸡窝边提防猛兽,我却能狼嚎与之共鸣。佃农制的收割机旁,我是穿着破布的农民;现代化的挖掘机边,我是容颜不老的圣人。悬崖边坠落未被饿狼蚀骨,银行里落井却被众人投石。闯进教堂想听圣音,却被轰走。人与神的时间,人与兽的语言,人与人的悲欢,终不相通。
好想掉进这故事里,步骤慢点,气氛神秘。(贾科长,想拍社会大变化又想魔幻现实,跟年轻人学一下不好嘛,非要自己致敬自己,尴不尴尬)
Lazzaro没有正恶立场,也无好坏判断,始终在单向地吸收概念。唯独Antonia察觉到了他这种易受影响的被动性,在行骗过后谎称是魔法,并不再拉他参与。却依然无法避免他在全新的社会形态中,笨拙地运用新学概念与旧有经验,从而导向那个悲剧结局。这些村民,无论是在乡村还是城市,在面对更高阶级(哪怕是没落的Luna家族)的时候,始终只能“在门外”。
阿巴斯式的大远景勾勒出不知魏晋的桃花源,光感通透如油画,人物在茫茫天地间的移动,暗指自然环境变迁下人类活动的微渺不足道。时空转场甚妙,沧海桑田之巨变藉由画外音故事的讲述达成,并成为主题寓言巧妙点睛,与邦哥《恋爱症候群》异曲同工,都极富技巧。踏进城市洪流,如赫尔佐格式落入凡间的无辜纯良天使,阶级颠覆并未泯灭世间凶残,人类自捆自缚的毁灭之路势在必行,圣心虽用心良苦然功败垂成,教堂内消失的音乐伴随少年哭泣一幕绝美,他曾这样爱过你们,他曾幸福过。大银幕二刷,升级五星,结尾一滴泪仿佛落到心里。以肉身渡众生,误入险恶风尘,人类开蒙之前的神。前半段徜徉在埃曼诺·奥尔米《木屐树》与维斯康蒂《豹》的油画感中;声效极棒---田野里声声的呼唤如耳语,风声渐盛的层次,雨点打在屋顶上的错落感,让人沉醉。